“呜啊——呜哇——”
不着片缕的红发长角女婴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双手双脚加尾巴五管齐下地胡乱挥动着。任谁看都会觉得她是在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
“看来是想要爸爸抱抱了~来、爸爸抱抱~”
被称**玛的红发女子轻柔地说,然后她抱着女婴走近了灰白熊。
女婴的挣扎和哭声更加激烈了。
“......真是个有精神的孩子呢。”灰白熊亚克曼有些局促地站着,双手在胸前的皮毛上擦了擦,它本想伸手过去但想了想又垂下来。
“她是不是不喜欢吾啊......要不吾还是算了。”
“没这回事,陛下,请你抱抱她吧。孩子怎么会讨厌自己的父亲呢?”
“是吗?”亚克曼的表情舒缓了一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得也是呀——”
然后,它伸出了双手。
被爱玛抱在怀里的加里望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双象征死亡的熊掌,心中生存的欲望几乎被放到了最大,然而刚出生的她根本没有力气摆脱爱玛的怀抱,只能停止挣扎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要死了。
加里想起了伊莉娜凄惨的模样。
没想到刚莫名其妙地复活,就又要被仇人杀死一次,还是以这种毫无抵抗的耻辱方式。
加里觉得自己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得这么窝囊,在魔王将自己捏碎之前,至少要给魔王一发狠的。
在这很短的时间内,她想到了自己的尾巴,这个肢体在她生前是不存在的,但它比自己的手脚都要长,只要距离近一点的话......
然后,亚克曼蹲下身,双掌轻轻地、慢慢地从爱玛的怀里接过娇小柔弱的女婴,那谨慎的态度仿佛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一样。
宽大温暖又毛绒绒的熊掌垫在身下,加里想象中令自己骨肉粉碎的暴力并没有到来。
然而——
啪!
长满红鳞的尾巴甩在亚克曼那略显憨厚的熊脸上。
啪啪啪啪啪啪啪!
如同风暴一样的连击,红发女婴的身躯被尾巴带动,在亚克曼的双掌上像条泥鳅一样扭来扭去,一不留神就会掉下去的样子。为了避免刚出生的女婴摔到地上,亚克曼只好将女婴兜在怀里以提供更大的挣扎空间,这一举动也导致它挨了更多下尾巴的甩击。
加里哇哇乱叫,她手脚并用,对灰白熊毛绒绒的胸口实施拳打脚踢。为了勇者的尊严,她无论如何都要让魔物之王感受痛苦。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亚克曼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明明脑袋被女婴当皮鼓一样拍打,它却越笑越大声。它的笑声就像打雷一样响亮,轻易地就盖过了女婴的哭声。
“太棒了,实在是太棒了!这连绵不断、不给敌人留一丝空隙的攻击。刚从蛋里出来就有如此强大的战斗本能,就是这样才对,这才是吾亚克曼的女儿!”
亚克曼低下头蹭了蹭女婴的脸,一下子就把女婴脸上的鼻涕泪水全都抹掉了。
“但哭!是不对的。哭!是懦弱的行为。你要记住,无论何时都不能对敌人露出软弱的姿态。你一软弱,敌人就会得寸进尺,他们将你当成猎物,他们会毫不顾忌地杀死你。所以你一定要让敌人感到害怕,他们越害怕你,你就越安全……”
“陛下!你在说什么呢!”
爱玛突然生气了,她一下子提高了音量,以毫不退避的目光直视着亚克曼。
“难道你还想让这孩子去战斗吗?!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这孩子......就由我来保护!”
“还给我!”
亚克曼长大了嘴巴,它被发脾气的妻子吼得一愣一愣的。爱玛趁机一下子把孩子从它怀里夺了回来。
这时的加里已经累得没力气了,所以她也没有挣扎,任由爱玛抱着,只是她的眼睛仍死死地盯着亚克曼。
“别哭~别怕,妈妈在喔~”爱玛轻声抚慰道,她右臂环抱着加里,身子轻轻地摇晃着,“不论遇到什么,妈妈都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那个……吾也……爸爸也一样会……”
“陛下!”
“在!”
爱玛一声喝令,灰白熊魔王立即全身毛发抖擞,站直了身体。
“这孩子是我们、也是整个魔族的希望,能请你不要用你平时对手下的那一套去对待她吗?!”
“是!吾明白!”
“那么回答呢!”
“虽然在敌人面前不可以哭,但在爸爸这里可以哭噢……想哭就哭,想哭多久,想怎么哭都行!”亚克曼露出了带讨好意味的憨厚笑容。
话毕,它抬头看了一眼妻子的脸色。
“这样可以吗?”
看见这一幕,加里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瞎了。眼前的这头傻里傻气又唯唯诺诺的狗熊,真的是那位以一己之力葬送整支勇者小队的魔王吗?
“哼——勉勉强强吧。”爱玛的脸色变好看了一点。
魔物,不就应该是残忍成性杀害人类,为大地带来灾祸的怪物吗?
明明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明明只是魔物而已,事到如今还在这里玩着扮演人类的过家家游戏?!
回想起自己死去的战友,加里的心底升起一股恶心的感觉,胃部也在蠢蠢欲动,几乎想要吐出来。
于是,她张开了嘴巴,呜啊呜啊地叫。
“爱玛,怎么回事,她是不是面色变得很差?!”首先发现加里异常情况的亚克曼慌了神,“现在该怎么做,有什么吾能做的吗?”
“这这这……看上去也不像是要哭的样子,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两夫妻都没了主意,顿时乱成一团。
“对,对了!是不是因为肚子饿了,她才刚从蛋里出来,还什么都没吃过呢!”
“吃东西……对了要吃肉吗?多吃肉才能变得强壮,吾这就叫他们把肉拿过来!”
“陛下你在想什么呢!她才这么小,连牙齿都还没长出来,要怎么吃肉!”
“那那那那那那……噢噢噢噢噢!对了对了吾想起来了,吾记得人类雌性都是用胸前那对来喂养他们的幼崽。好像是一种叫‘奶水’的东西,爱玛你长得很像人类,会不会也是用这种办法……”
“真的是这样吗?最近几天我那里好像确实会流出一点奇怪的东西,原来那就是‘奶水’……这个真的可以吗?”
“不管了,先试试再说吧!”
两夫妻匆匆忙忙地下了决定,而被爱玛抱在怀里的加里已经听得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两头魔物竟然打算给她喂奶!然而还未等她反抗,爱玛就已经先一步用那硕大的饱满将她的嘴堵上——
品尝着口腔中带着清香和略微腥味的液体,前勇者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魔物,竟然真的有奶水……
奇妙的是,随着口中液体的落肚,她心中的厌恶不知为何逐渐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未体会过的安心感。
“吃了!她真的吃了,脸色也在变好,这真的有用!”见状,爱玛感动得流下了泪水。
“这样就够了吗?”但亚克曼仍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要不要把另一边也给她喂上……”
“已经够了,这样就可以了。”
加里再次对上了爱玛那与巨龙无异的金色竖瞳,这双眼睛的主人正用一种感情几乎满溢而出的目光在定定地凝望着她。
加里过去曾经在别人身上见过这样的眼神,但那眼神并不是给她自己的。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明明是……我的敌人。
自苏醒以来,不理解的事情越来越多了。积堆如山的疑问和乱七八糟的情绪在脑海里搅成一团,几乎无法思考。加里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昏沉,迫切地想要睡上一觉。
不行——这里有两个敌人。仅存的理智支撑着她的清醒。
睡过去吧——这里是家,不会有任何危险。一个声音在心底悄悄地劝诱着。
“说起来,这个孩子要叫什么名字才好呢?”
“关于这个,吾其实想了很久。因为吾们魔族是被这个世界唾弃的种族,也无法诞生子代。所以吾想,一旦吾们的尝试真的成功了的话,那一定意味着这个世界对于吾等魔族而言是存在希望的。若孩子是跟吾一样的雄性,就叫做诺亚(希望),如果是跟爱玛一样雌性,那就叫莉卡(祝福)吧。”
“莉卡……真是一个好名字呢。莉卡~莉卡,爱玛和陛下的孩子,是莉卡~”
别乱给别人起名字啊……加里,不,莉卡意识朦胧地想着。
“莉卡~好好地睡上一觉吧。”
在合上眼睛前的最后一刻,莉卡看见的是爱玛温柔的笑容。
真是一双美丽的眼睛——那时,她发自心底地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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